2003年，浙江商人老傅在黑龙江政府的邀请下前去俄罗斯考察，看中了远东哈巴罗夫斯克一处停产的林业木场。在劳工不足、设备有限的情况下，老傅控股的集团投资了1亿元人民币，使木场恢复了生机。 

       而正当老傅赚得盆满钵满之时，其手下一个劳务工为别家木场兼职运送木材而被俄罗斯警方逮了个正着，结果，老傅的木场以盗采盗伐为由而被查封。又半年，俄地方税务局以欠税为由要求老傅的公司破产，时至今日，老傅依旧索赔无门。 

       这只是千千万万赴俄罗斯淘金的中国企业缩影。 

       尽管俄罗斯是一个充满无限商机的新兴市场，但商机背后也涌动着不可忽视的风险与暗流。近些年来，中俄两国高层互访频繁，但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却是两国民间贸易始终波澜不兴。 

       商务部数据显示，去年中俄双边贸易达到882亿美元，中国已连续三年成为俄第一大贸易伙伴，俄在中国贸易伙伴中则排名第九位。但接受《第一财经（微博)日报》记者采访的专家均指出，这其中大头都是油气资源，占据70%左右的份额。 

       相对于油气资源等大项目依托于中俄总理间的战略磋商机制等平台，高附加值产品在中俄贸易中占比过小，中俄民间贸易仍需要中资企业不断摸索。 

       潜力无限热盼外资 

       自然资源丰富、工业基础雄厚、劳动力受教育程度较高、地缘上的接近，同为“金砖国家”的俄罗斯在投资者眼中宛如一处尚未开垦的处女地。 

       俄政府也借着经济增长的势头制定了2010年前经济翻番和2020年现代化快速赶超的战略目标，而推进这些目标需投入2万亿美元以上的资金。事实证明，这个天文数字至少需要有1/3的外资来填补。 

       俄罗斯这个拥有1.45亿人口的潜在市场，进而成为了中国在全球资本版图扩张中的新焦点。 

       专营汽车玻璃的福耀集团就把第一个汽车玻璃海外生产基地选在了俄罗斯的卡卢加州。其董事长曹德旺告诉本报记者，他本人早在1997年就看中了俄罗斯市场，吸引他的除了富足的资源，还有高素质、低成本的劳动力。 

       因俄罗斯从列宁时期就实行免费教育，2010年美国大学理事会于全球范围内进行的调查显示，在25～64岁的青壮年人口中，俄罗斯54%的人都拥有大学学历，比例世界最高。曹德旺表示，在他工厂内工作的俄罗斯人月工资4000～5000元人民币，性价比很高。 

       在俄生活14年的俄通商务俱乐部主席王海栋认为，除了矿产以及人力资源方面的优势外，俄罗斯市场高达30%～35%的毛利润也是吸引中国投资者的主要原因。 

       “尽管目前俄市场向外资敞开大门，但其市场竞争状态尚不饱和，再加上很多消费品依赖进口，因此在资源、市场方面的互补性对中国企业而言，吸引力巨大。”王海栋告诉本报记者。 

       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网站上的信息显示，截至2011年年底，在俄罗斯活跃着200多家中资企业，涉及能源、核能、航空、航天、科技、运输、通信等多个行业。 

       王海栋表示，近些年中俄贸易有三大变化。一、中国企业出口俄罗斯的产品结构已从此前的轻工业领域转变到了目前的大型机械设备为主；二、中国企业在俄投资已不再局限于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大城市或者与中国东三省接壤的地方，而是逐步向俄内地城市转移；三、与货物贸易相比，很多中国企业目前选择在俄罗斯直接投资建厂，在降低生产成本之余提高了产品的竞争力。 

       资料显示，近年来，俄罗斯的科米共和国、布里亚特共和国以及俄远东、海滨边疆地区都加大了对中国招商引资的幅度。这些地区给出的条件也颇为诱人，比如免财产税、免土地税、优惠的租地费用等。 

       入世倒逼俄改善投资环境 

       尽管俄罗斯市场的投资潜力吸引着无数中国投资者纷至沓来，但在俄生活十多年的俄罗斯中国总商会会长蔡桂茹却说：“这些投资者兴冲冲地带着钱来，但最终又失望而归。” 

       对于这些俄罗斯市场的中国投资者而言，手续繁琐是本报记者听到最多的抱怨。 

       无论是在边境做小本生意的个人投资者，还是福耀集团、中兴通讯等大型中国企业，在进入俄罗斯市场前，办理各种认证、海关申报、劳工登记派遣等手续都是一道无法回避的门槛。 

       曹德旺曾抱怨说，俄罗斯不同于欧美等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海关申报、劳工派遣制度，手续办理非常繁琐而且速度也很慢。比如，俄境内不同清关点海关工作效率不尽相同，同时一次性申报货物种类的多少也影响到通关速度。单一品种的货物通关速度较快，一次性申报货物品种较多，则查验时间较长，通关速度也会长一些。 

       俄罗斯及独联体国家授权GOST认证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本报记者，对于当前从事机械设备进出口的中国企业而言，一旦出口俄市场的设备位列于俄海关制定的强制性认证目录中，设备上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都会被要求追根溯源，企业必须提供认证材料，因此难免会打乱企业原先进驻俄市场的节奏。 

       即使是中国对俄非石油天然气领域最大投资项目之一的“波罗的海明珠项目”，也在2005年开工之初遭到俄民间的反对。该项目已于去年年末临近收尾，但风险依旧存在。 

       “项目定位、成本控制和文化差异等方面都可能存在风险。”项目投资方绿地集团一位负责人就曾对媒体表示，“我们投入的是美元，而拿回的是卢布，如果届时卢布贬值，会带来投资收益上的风险。” 

       “当然，这些不安全感不仅仅是中国投资者在俄的切身感受。”俄罗斯经济发展部投资政策和公私合作发展司司长伊戈尔·科瓦利（Igor Koval）对本报记者说，“包括俄罗斯国内的很多企业也感同身受。” 

       科瓦利也强调，俄罗斯在去年入世后，正在逐渐改善国内的营商环境。俄政府将在近期通过落实13个路线图计划，简化海关申报等手续，力争在2018年跻身国际十大最佳投资目的地。  

       去年8月23日，俄罗斯结束了18年的长跑，正式加入世贸组织。因此，包括中国投资者在内的国际市场都在观望诸如高关税、灰色清关等在内的问题是否会得到根本性的好转。 

       王海栋认为，近些年来，普京与梅德韦杰夫轮流主政，两人不仅对俄国内的腐败现象出重拳打击，同时还在经济秩序方面进行整顿，使得俄市场的经济秩序不断完善。 

       以关税为例，据俄罗斯联邦驻中国商务代表处2012年发布的《俄罗斯投资环境》报告，入世后，俄政府通过深化税务系统改革措施，以减轻税收负担。目前，俄关税加权平均税率为9.5%，今年将降至7.6%，2014年将降至6.9%，2015年降至6.0%。 

       王海栋认为，关税的整体下降，对中国企业进入俄市场是个利好消息。 

       此外，俄政府已在今年建立经济发展部管辖的“申诉专员”机制。中资企业在俄罗斯遇到任何问题，无论是和联邦政府、地方政府还是和合作伙伴之间遇到问题，都可以到经济发展部投诉。 

       至于灰色清关的问题，曾被一家通讯企业外派至莫斯科3年的小索也承认，这一现象已经越来越少。 

       所谓“灰关”，是指清关公司与俄海关官员联手，将货物以包裹托运的关税形式清关，这类清关价格通常比白关便宜两三倍，但后遗症却是因勾结谎报或瞒报逃税，商品进入俄市场后不合法。 

       “走灰关，图的就是时间快。以前这对于服装、衣帽或者日化产品或许还有诱惑力。但现在中国轻工纺织品的地位正在被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取代。”小索说，“但现在俄政府在这方面查得很严，而且走灰关的产品也得不到市场认可。对于销售规模上亿的电子科技企业来说，走灰关还享受不到中国政府所给予的17%出口退税的优待。”小索认为，除了俄政府规范市场的努力外，中国政府的相关措施也很有吸引力。 

       在专门从事中俄贸易清关的小曹看来，近些年来，明显的变化是，要求走白关的企业越来越多。走灰关的都是些仿牌或者杂乱货物，正规企业还是愿意选择走价格高但认可度广泛的白关。不过，要真正彻底消除灰关问题，有专家认为还需3～5年的时间。 

       对于入世后中俄贸易的整体环境，小索有些失望。在他看来，除了在灰关方面看到俄政府稍有努力外，原先该认证的手续一样都没少。 

       “以通信设备准入为例，中国企业不仅要做国家技术监督认证，还需要做通信设备认证以及专门的无线电设备准入名录登记。俄市场准入的门槛并没有因入世降低。”小索说。 

       这一点也得到了曹德旺的认同。曹德旺坦言，入世前后，俄市场并没有太大变化，或许还需要观望一段时间。 

       摸着石头过河的本地化探索 

       尽管俄罗斯市场的投资环境尚处于改善中，但对于中国投资者而言，要适应这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市场显然是本“难念的经”。福耀集团俄罗斯项目总经理陈初晴曾表示，他们集团共派驻200多位中国人在俄罗斯工厂工作，但半年不到，已有一半人因为“各种原因”想回家。  

       王海栋直言，中国投资者对俄罗斯市场了解不够，“我们缺乏那种能融入俄罗斯、与当地密切交流的人才。” 

       福耀集团从事清关工作的小陈告诉本报记者，即使公司招募了俄语非常好的人才，但在做设备清关认证工作时，往往初次翻译的正确率只有30%，因此需要大量时间来查询资料以及反复核对。 

       除了语言方面的障碍外，以微电子行业为例，小索认为，中国大学目前培养出来的微电子、半导体行业的毕业生都沿袭欧美的套路，而俄罗斯的套路与欧美完全不同。所以在技术沟通、转化以及理解上都存在瓶颈，新招聘的人才还需要长时间的磨合。 

       此外，接受记者采访的从事中俄贸易的人士无一例外地提到，在俄罗斯投资发展，还要顾及这个民族特有的“大国心态”。 

       “很多中国企业依旧认为，俄罗斯很穷，比较落后。抱有这样侥幸心理与俄合作肯定不行。”王海栋说。小索则表示，尽管做生意不能掺杂太多的感情因素，但俄罗斯的国民性如此，苏联时期继承的“老大哥”心态并未改变。 

       王海栋还举了个工业园区的例子。在中国，为吸引外资入住工业园区，地方政府往往会提供比给予中国企业更优惠的税收等政策，但俄罗斯不同。 

       “俄给外资最大的优惠是等同于本国企业，两者待遇一致。这是俄方最大的让步，即把外资当内资看。”王海栋说，“很多中国企业会在不了解前提的情况下，提出诸多要求，进而产生误解。” 

       对于中国投资者而言，在进入俄市场前，了解包括劳动法、税法等在内的当地的法律法规也是走出去前的“必修课”。 

       在王海栋看来，很多时候，一些中国企业只是怀揣着满腔热情，一窝蜂地来到俄市场，由于不了解相关法律法规，被“坑”的例子比比皆是，老傅的经历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要在俄罗斯做到“本地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近些年来，也涌现出诸如华为、步步高、力帆等为代表的民企在俄市场走出一条品牌之路以融入当地市场，一改以往中国商品“地摊货”的形象。 

       本报记者在莫斯科期间，多次看到力帆汽车在俄罗斯的广告。也正是得益于力帆在俄罗斯市场的广告效应以及品牌直营模式，欧洲企业协会俄罗斯汽车销售排名显示，2011年力帆成为俄罗斯市场最流行的中国品牌，在俄罗斯市场的中国汽车品牌中，其销量排名第一。 

       信息与通讯行业巨头华为也是如此。一位常居莫斯科的人士对本报记者表示，在俄所有手机销售的网站上，都有华为的广告，与之对应的便是接踵而至的口碑效应， 

       与上述两家民企打广告融入市场不同，曾经在国内市场风光一时的步步高在融入俄当地市场时也有其一套。 

       小索对本报记者透露，步步高在俄罗斯，甚至独联体地区家庭影院设备品牌知名度能挤进前五，市场占有率曾达到30%以上。 

       而步步高的俄罗斯本地化也很有一套，“由于整个团队都是俄罗斯人，俄罗斯客户非常愿意与其打交道，双方在语言、文化、理念沟通上完全没有问题。”小索说。